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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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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

走下綿長黑暗的石階,蒲玉來到地下室,這裏四面都是石壁,墻上有燭臺,應是很久沒點過了,摸上去還有一層淡淡的灰塵,墻邊放著一張大木桌,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,乍一看,蒲玉還看出了一些熟悉感,因為這個狹窄的房間跟她自己住的屋子沒什麽區別。

目之所及,全都擺滿了各種招魂的物件。

蒲玉以前聽人說過,靈魂其實是存在的,存在於人體的某個角落,有的人會變成植物人,是因為那個人的靈魂走丟了,找不到自己的身體,所以蒲玉在家裏擺放了那麽多招魂招邪的東西,都是為了引走丟的靈魂回家,如果醫院同意她擺這些東西,那江柳的病房一定也是連個落腳處都要找半天的地方。

那慕昭容在地下室裏擺放這些又是為了什麽?

【江家人一夜暴斃,屍山血海,唯有江少與其新婦不知所蹤】

從這話可以看出慕昭容原本跟江柳有婚約,但江柳娶的卻是別人,又或許還有另一個可能,江家人的死和慕昭容有關。

慕昭容穿著紅衣死在靈湖,屍體沒撈上來,還死了那麽多撈屍人,蒲玉有種不好的預感,那些人說不定就死在了慕昭容手上,她穿著紅衣,帶著恨意跳湖,因此變成厲鬼,頭七那天回來找江家覆仇,因為她恨江柳沒有履行婚約娶她過門。

如果是這樣,蒲玉想不明白,僅僅只是因為這一點就要殺那麽多人,慕昭容理應只找江柳報覆才對,為什麽縣志上記載的卻是他和新婦不知所蹤的結局,屍體去了哪兒?

蒲玉想不出答案。

不過目前看來,這個慕昭容跟那段記載描述的一樣,瘋癲成性,動不動就去跳湖,確實是夠瘋的,加上江柳來的時間點那麽剛好,說不定就是這個慕昭容故意卡在那個節點,為的就是讓江柳來得及救下她。

這麽一想,蒲玉多少有點明白為什麽當時江柳會說那樣的話了。

他不喜歡慕昭容,但不至於看著她死,既然慕昭容今天多半是故意跳靈湖的,那縣志上記載的結局又是為什麽?

她總覺得這其中似乎別有隱情。

蒲玉思考許久,她想知道的真相,現在還沒發生,而她此時是在慕昭容的身體裏,經歷她的一切,那就是慕昭容想讓她知曉的真相。

那些真相裏頭,或許也有慕昭容為什麽會糾纏她七年,又為什麽出現在江柳身邊的原因。

蒲玉現在對江柳那個所謂的新婦很好奇。

***

翻墻來到外面,一經打聽,蒲玉便輕易找到了所謂的江家,到了地方一看,果真是大戶,就連大門都比一般門戶高上許多,蒲玉沒有從正門進去,而是故意繞到宅子後方,原打算翻墻,但江家的圍墻著實太高,她輕易是翻不過去的。

正猶豫,她忽然聽見了腳步聲從墻那頭傳來,她著急忙慌躲到一邊,看見江柳從裏面走出來,在他身後還有一個女人,當蒲玉看清那個女人的臉時,她渾身一震。

那個女人,跟蒲玉長得一模一樣。

那是她自己。

蒲玉跟在他們身後,一路跟到了縣城外,江柳牽著女人的手,兩人繞著靈湖岸邊散步說笑,蒲玉躲在遠處的草叢裏,心裏頭實在是別扭得很。

那個女人難道就是縣志上記載的江少新婦,他們看上去似乎經常到靈湖來約會,難道這就是慕昭容最終選擇在跳下靈湖的原因?

太多疑問湧上心頭,蒲玉真想直接沖過去當面問江柳,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,但她沒有,慕昭容在他眼裏除了厭惡再無其他,他說與不說,其實都沒什麽必要了,因為事實早就擺在眼前。

慕昭容愛他,而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。

另一個,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。

蒲玉回到了慕昭容的小院,思考著接下來到底該怎麽做,根據縣志上的記載,她在不久後就會穿著一身紅衣跳下靈湖,但現在在慕昭容體內的人是她,所以這一條,她可以避免,再來是之後撈屍人先後溺斃十餘人,假設慕昭容沒跳靈湖,後來的所有事情大概率就不會發生了,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,是離開這裏。

離開這個不久後可能會發生滅門慘案的地方。

再說在這裏,慕昭容是所有人口中的瘋女人,只有離開這裏到別處去,她才能開始另一種生活。

另一種新生活。

同為女人,她希望慕昭容可以走出來,不再把愛情當做是人生的全部,只有這樣,過去才會改變。

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,蒲玉原打算第二天一早離開這裏,可當晚正在睡夢中,就聽到院子裏一片哄鬧,很多人低聲竊語的動靜驚醒了她,睜開眼,一個頭上有幾縷白發的中年男人站在床頭,眸子裏充滿怒意地盯著她。

蒲玉嚇了一跳,她沒有慕昭容的記憶,自然也不知道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其實就是慕老爺。

慕昭容的親生父親。

慕老爺背著手,沈聲道:“來人。”

幾個女人便邁著急沖沖的碎步進來圍在床邊,七手八腳把蒲玉扯下床,拉到了外面,隨手便將她推搡到了地上,態度可謂是嫌棄至極。

隨後又有幾個小廝進了屋子,蒲玉瞪大眼睛問他們要幹什麽,他們充耳不聞,蒲玉暗道不好。

不過片刻,屋子裏傳來了石頭滾動的聲響,蒲玉懸著的心揪了起來。

那間地下室,他們發現了。

又是一陣寂靜過後,慕老爺從屋子裏走出來,走到蒲玉面前,一巴掌扇下來,打得蒲玉頭暈眼花,回過神來,已經趴在了地上,嘴裏彌漫著腥甜。

慕老爺指著她,激動道:“你簡直令我慕家蒙羞!”

一甩手,原本圍在蒲玉身邊的幾個女人一把拖住蒲玉,將她連拖帶拉扯進了地下室,她們不由分說扒光了蒲玉身上的衣物,隨後將地下室墻角的木箱打開,拿出裏面的紅色婚服給她穿上,蒲玉手腳並用地掙紮起來,那些女人就按住了她的手和腳,叫她動彈不得。

蒲玉這下明白過來,這身紅衣,並不是慕昭容自己穿上的,這身衣服原是她當初準備的出嫁婚服,沒曾想一次都沒能穿過,偏偏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。

“你們想幹什麽!放開我!”蒲玉大叫。

其中一個女人說:“大小姐,莫要怪我們,我們就是聽令行事的奴婢,你要恨,就去恨老爺吧,是他叫我們這麽做的。”

按住她膝蓋的女人說:“是啊大小姐,你屢次跳靈湖的事傳到了老爺耳中,他這回是真惱了。”

捉住她手腕的女人說:“大小姐莫怕,你消停些,很快就過去了。”

蒲玉緩緩搖頭,她們面面相覷,有的嘆氣,有的繼續動作,婚服很快換好了,她在同她們拉扯中被按在了木凳上,桌上點著蠟燭,放著滿滿當當的胭脂水粉,以及一面黃銅鏡。

鏡中映出慕昭容淩亂的頭發,滄桑的表情,以及眼中的絕望,誰也不知道,此時此刻,在慕昭容身體裏的其實是另一個人。

蒲玉想不明白,為什麽親生父親會叫人這麽對待自己的女兒,那一巴掌,打在她身上,是否痛在了他心上,蒲玉覺得沒有,因為心痛的人絕不會是那樣一副表情。

慕老爺更像是真的想殺了她。

蒲玉掙紮無果,被梳好了發髻,這次她的頭發全都盤上去了,蒲玉知道,盤發意味著女子有了丈夫,不再是住在家中待嫁的女兒了,這讓她感到深深恐懼,她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,她緊緊抓住那念頭,隨即意識到一件事:慕昭容變成厲鬼,似乎並非自願。

她是被迫的。

梳妝完畢,鏡中活脫脫一個嬌艷的美人,蒲玉被這些所謂的奴婢扶起來,不顧她掙紮,將她帶到院裏,奴婢和小廝擠滿了這間院子,這些男人女人都恍若提線木偶一般,站在原地一動不動,蒲玉看著他們,好像看到了陪葬的石人,她被押著走進院子,仿佛是走近了早已為她準備好的墓穴。

好幾個男人哼哧哼哧擡上來的鐵籠子,是她的棺材。

蒲玉收回目光,看向慕老爺,這個穿著雍容華貴的中年男人,這個臉上長滿皺紋的男人,這個養育女兒二十五年的男人,慕昭容的親生父親,就在不久前,一巴掌打斷了他們之間僅有的、最後那一點父女情,此後,她會化作厲鬼重返人間,如縣志所記載的那樣,殺光江家人。

或許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記載——那晚同樣被滅門的,還有慕家。

正如蒲玉之前所想的那樣,慕昭容的的確確不是自殺,她是被自己人殺死的。

靈湖岸邊,籠子裏的蒲玉死死盯著慕老爺,說: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?”

慕老爺沒回答,負手而立,在他身後走出很多身強力壯的男人,拖著一塊已經綁好的巨石,鐵索的綁在籠子上,巨石被他們一點點推進水裏。

蒲玉沖他們大喊:“你們這是在殺人知不知道!你們是在殺人!”

咣咣咣!

她用力拍打鐵欄桿,手掌震麻了也不停下。

“為什麽!為什麽要殺了她?!”蒲玉這麽喊完,慕老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
因為蒲玉剛才那話,就像在說另一個人,就好像將要被人殺死的人,不是她自己,而是另一個人,是真正的慕昭容。

慕老爺最終沒有出言阻止,鐵籠子加上巨石,人很快便沒了頂,他靜靜地站在岸邊,看著一望無際的湖面,漸漸松開了攥緊的拳頭,夜風一吹,濕潤的掌心傳來刺痛,那是指尖攥破了掌心留下的血印。

他的手開始止不住顫抖。

一旁的小廝註意到這一點,關切地道了聲:“老爺。”

慕老爺搖搖頭,轉過身去,低聲道:“回府。”

風吹過湖面,卷起片片漣漪,岸邊的人漸漸走遠了,湖面忽然冒出了一個細微的氣泡,緊接著大大小小的氣泡都冒了出來。

一個接一個破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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